怒江第一灣
速度不敢放慢,怕回來太遲。走出丙中洛鄉的水泥路站到公路上,丙中洛壩子如仙境般鋪展在一片緩緩的斜坡上,玉米、稻子、板栗、核桃、散建的民居……青山擁翠,白霧環繞,怒江水在壩子外流動,大自然恬靜安然。
據說冬天的丙中洛有一天兩次日出日落的特殊景觀。太陽從碧羅雪山出來,在狹長的天空中走了不到兩個小時,掉進貢當神山,半個小時后再次升起,在天空呆上半個小時,再度落入高黎貢山,完成一天兩次的日升日落。
后面來了兩個人,我自顧自走,但本能地警惕著。他們上來與我搭話,見其友善,遂和他們漫步聊了起來。其中一人的普通話聽起來費勁,最后聽懂了,他們是楚雄人,每年的675月到丙中洛來收野生菌子。每天收菌子的時間是晚上77點,出貨讓中巴車帶走的是每天早晨7點半8點,所以白天沒什么事,出來閑逛。
看看天色不早,問他們愿意不愿意帶我走到第一灣,他們樂意地答應了。
丙中洛是怒江、瀾滄江、金沙江“三江并流”的核心區。在秋那桶之前,江不叫怒江,秋那桶之后的丙中洛段江才稱為怒江。從丙中洛南邊一直到大拉,怒江彎彎曲曲幾道彎,江水較為平和,因為那里是怒江的源頭。
怒江流經云南丙中洛鄉日當村附近,由于懸巖絕壁的阻隔,江水改變了流向,卻又被丹拉大山擋住去路,只好再次調頭急轉,在扎拉桶村形成一個半圓形大灣,即為怒江第一灣。扎拉桶村因種了很多桃樹,春天時桃紅紛飛,所以人們叫它桃花島。有說法說解放前麻風病人關押在此地,所以這個島另有名叫“麻風島”,怒江的灣叫“麻風灣”。
陰雨天暮色更加蒼茫,桃花島被靜靜的江水珍惜地擁在懷抱中,柔順靜美,云霧蒸騰,如夢似幻,遺世獨立。我曾經無數次想象過陶公的世外桃源,今日看來,遠不及扎拉桶村!給我帶路的楚雄人說,可以去桃花島玩一玩。下得去嗎?路險不險?我望著那橫跨兩岸空無行人的吊橋,憂慮地問。他們哈哈大笑說,怎么會險呢,一點都不險。我再次問,我這鞋子能走嗎?能走!一點問題都沒有。走了一趟進貢山路之后,我一直心有余悸,見路問路。
當我大膽請求他們明天帶我進桃花島,他們竟然答應了!我連聲謝謝他們,善良的人。
扎拉桶村——桃花島
從上面往下看,去桃花島的路又小又滑。真走在路上,其實是一條小水泥路。吊橋很寬,肯定也很牢固,雖然走起來有點晃,有點膽寒。橋的那一端寫著4條過橋須知:7、嚴禁齊步、跑步走;2、每次通行大牲畜嚴禁超過五匹;3、每次通行人員嚴禁超過75人;4、嚴禁在橋上騎自行車。
告示寫得如此嚴肅認真,不由得讓我更加慎重起來。楚雄人說,人多時肯定超過75個人過橋,不會有事。橋下怒江水的流速不似福貢路段那般兇猛,畢竟這里是剛出秋那桶、剛被叫怒江第一灣,還算溫和。但是站在橋上,高山、江流傾軋的錯覺還是讓我有畏懼之心。在橋邊逗留了十五分鐘,沒見到一個過橋人。
這時,一聲“鏘……”從楚雄人身上發出來,尾音還顫巍巍的,似亮劍,似拔出白晃晃的刀片,似磨刀霍霍向豬羊。但見楚雄人從腰間摸出工號,看了看又放回去,如此“鏘”幾次,才知道那嚇人的聲音是提醒短信來了的意思。咳呀呀。
從公路看桃花島,覺得一過橋就在村子里。其實還得爬一段坡才能進到村子。坡上長滿白色菌菇,專收菌子的楚雄人說這種菇有毒不能食用。上到坡頂有一水泥地,是個小籃球場,在一塊巖石上用水泥鑄了一個洞,插著一個桿子,很顯然這是學校操場。楚雄人來丙中洛好幾年了,他知道這里有一所學校,后來被兼并到丙中洛鄉的中心小學去了。現在孩子們住校,一周回來一趟。也是,讓孩子天天來回走這條路,怎么說也不安全。
村子里靜悄悄,居民很少。一年輕男子在屋外劈柴,妻子在小水盆里搓洗衣服,孩子膽怯地站在自家墻邊看著我。另一間看起來比較像樣的房子里傳出很大的音樂聲,不知道是電視還是影碟,這多少把這個小島和外面的娛樂世界掛起鉤來。一年輕男子在屋里燒火,孩子在熏黑的屋子外面愣愣地看著我。看見我們,大人善意地笑了笑,小聲打了個招呼,又低頭忙他們的事。聊了幾句才知道,這劈柴的和燒火的,是倆兄弟。
村子很貧窮,基本上都是家徒四壁,普遍用一種黑色的石片當屋瓦,雖然牢固卻不利引水下滴,雨水會滲到石片下滴落在屋子里。很難看到現代一點的家具,唯一比較現代的是一家的窗戶用上鋁合框,鎖是虎頭鎖。孩子和大人都穿的很破舊,甚至衣衫襤褸。關于世外桃源,關于桃花島的美好聯想,是在文學和距離的作用下產生的,它像一朵幻彩的泡泡,在我進入村里后破滅。
其實在我來這個村子前,心理即有所準備。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,雖其景甚或勝過陶潛的桃花源,也可能“不知有漢,無論魏晉”,但他們沒有“良田美池桑竹之屬”,他們中很多家庭靠低保生活。桃花雖在房前屋后開,那東西不實用。今年雨水少,板栗樹上的花穗都枯干了,沒結幾個果子。核桃能收多少錢?在如此閉塞的地方,有山珍也不知道要賣給誰。楚雄人來丙中洛收野生菌,算是當地農民的一點收入。
我說,我有很多衣服如果能帶給他們就好了,話沒說完心里就不安了。果然楚雄人說,他們才不要你的衣服呢。為什么?他們不需要穿得多么好,他們要的是錢,錢可以用來買酒喝,每個月低保三百元領到手都是先買酒喝。
(所屬部門:昆明國旅旅行社客服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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