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話援疆干部：新疆當?shù)厝硕疾辉趺锤胰ツ辖?/strong>
千萬不要去援疆
對話援疆干部：新疆當?shù)厝硕疾辉趺锤胰ツ辖?br>3月7日，阿孜汗村 舉辦三八婦女節(jié)慶祝活動，陳軒波和維族小朋友合影。
受訪者供圖
對話人物
陳軒波40歲，漢族，烏魯木齊人，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(qū)工商局任職，今年3月抽調(diào)到新疆克孜勒蘇柯爾克孜自治州阿圖什市松他克鄉(xiāng)，任阿孜汗村第十組副組長。
對話背景
2月14日，新疆維吾爾自 治區(qū)黨委決 定，今年到2016年，新疆各級部門、單位抽調(diào)20萬名干部 下基層，實現(xiàn)“全面進駐、不留空白”。
因進駐單位多集中于維吾爾族聚居的南疆地區(qū)，坊間稱此為“20萬干部下南疆”。
南疆一直是“東突”恐怖活動較為猖獗的地區(qū)。
此工程被視為政府為緩和民族矛盾、抵御恐怖勢力滲透 所做出的努力。
對話動機
40歲的陳軒波是 數(shù)萬名下南疆干部中的普通一員，從3月4日至今，他每天記錄在南疆的經(jīng)歷感受，8萬多字、一萬多張照片，這些記錄引發(fā)不小的關(guān)注。
動身南疆前，他曾覺得這里是“龍?zhí)痘⒀ā保饺沃螅謶指邢В膫€月的溝通，消融了此前的誤解，而這一切的秘訣是：尊重、真誠。
從陳的講述中， 我們試圖 了解南疆的維族同胞，探求下鄉(xiāng)基層干部的普遍心 態(tài)，和他們?yōu)榇蚱茰?nbsp;通和誤解的壁壘所付諸的行動。
記錄
我做了這輩子最認真的一件事
新京報：公眾通過一篇篇日志，了解了一位下基層的干 部，也認識了南疆，你之前就有寫日記的習(xí) 慣嗎？
陳軒波：日記是從我出發(fā)前一天開始記的，當時因為心里想法也多，很自然地就開始寫了。
新京報：8 萬多字，一萬多張照片，一開始發(fā)在什么地方，當初會想到能記錄這么多內(nèi)容嗎？
陳軒波：開始發(fā)在地名和鐵血論壇，當時也沒想過能堅持多久，但一天天下來就成了 習(xí)慣，現(xiàn)在忙到夜里兩三點也會堅持寫。
我常跟朋友開玩笑說，我做了這輩子最認真的一件 事。
新京報：有人看了你的日記說，你和很多下鄉(xiāng)干部不一樣，畢竟是行 政力量讓大家下鄉(xiāng)， 干部們的想法不是特別統(tǒng)一。
陳軒波：這是人之常情，坐辦公室 坐慣了，到條件艱苦的基層肯定不適應(yīng)，何況 還有暴恐的陰影懸在那兒。
新京 報：你出發(fā)那天是3月5日，昆明暴恐事件后沒幾天，剛才你說寫日記是因為 心里想法多，是暴恐對 你的影響嗎？
陳軒波：心里肯定是打鼓的。
就算沒 昆明事件，從相對安穩(wěn)的烏魯木齊，到新疆當?shù)厣贁?shù)民族都不怎么敢去的南疆，說不害怕是假的。
新京報：現(xiàn)在的感覺呢？
陳軒波：現(xiàn)在村子里的人基 本都認識我，村子里桑葚和甜 杏 兒熟了，我站在樹下摘了就 吃，感覺很安全。
新京報：我細細 讀了你的日記，就是一天天的工作，但網(wǎng)上的反響挺熱烈，你覺得原因是什么？
陳軒波：可能我呈現(xiàn)的是不一樣的南疆吧。
這兩年暴恐事件多發(fā)，有媒體甚至把南疆誣蔑為“恐怖分子的老家”，我想我這些記錄能告訴外界，真實的南疆是怎樣的。
出發(fā)
起初不少干部有情緒
新京報：“20萬干部下南疆”是個大工程，據(jù)你了解，同行的干部當時也會有擔憂嗎？
陳軒波 ：一個月時間，動員幾萬干部下 南疆，真的是個大工程。
2月份聽到這個消息時，我和同事們都不敢相信， 20 萬干部分三年下基層。
剛開始時很多人肯定是有情緒的，有害怕，有疑慮。
新京報：這種情 緒具體有什么表現(xiàn)？
陳軒波：拿報名來 說，下南疆分三批，我們單位要求的是第一批91人，起初報 名的只有20個，后來領(lǐng)導(dǎo)反復(fù)動員才夠人數(shù)。
我還聽朋友說有的單位有另一種方式 ，全單位的都報名，把燙手山芋給領(lǐng)導(dǎo)，讓他拍板兒哪些人先去。
新京報：你們私下里是怎么議論“20萬干部下 南疆”的，你自己怎么看待這個工程？
陳軒波：我心里是支持這個工程的，我們同事私下里講，南疆長期封閉，維漢基本不交 流，漢族干部留不住，但“東突”勢力活動猖獗，長此以往，隔閡肯定是越來越大的。
新京報：你出發(fā)前，家人朋友都沒少囑咐 和祝福吧 ？
陳軒波：出發(fā)前，親人、同事說得最多的話就是“注意安全”。
只有 我女兒不太一樣，她1 0歲了，非要用壓歲錢給我買件禮物，想了很久她給我買了雙運動鞋，因為“到南疆走路多”。
新京報：你當時也有恐懼，恐懼的來源是在哪里？
陳軒波：出發(fā)前我就想，到了當?shù)匚铱隙ㄋ恢X。
人什么時候最容易恐懼？是面對未知的時候，不知 道會發(fā)生什么， 你會想象出各種危險的場景嚇唬自己。
現(xiàn)在想想，當時好多擔心是多余的，就我閨女給了我最實用的。
轉(zhuǎn)變
之前的害怕都是假想的
新京報：初到南疆，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(tài)？
陳軒波：我們住的地方是村里騰出 來的，木頭房子，第一天去，門上連插銷都沒有，但當天我就這么睡了，趕了一天路，太累了，沒工夫想其他的。
新京報：和當?shù)鼐S族老鄉(xiāng)的接觸順利嗎 ，會不會有障礙？
陳軒波：比想象的順利。
其實有段時間我挺慚愧的，一方面是因為之前那些胡思亂想，再者，我是土生土長的新疆人，到了當?shù)兀曳磸?fù)問自己，我真的了解新疆嗎？
新京報：怎么會這樣問自己？
陳軒波：這兩年暴恐事件多發(fā)，很 多外地朋友對新疆有誤解，聽到那些話時我總會反 駁“不是這樣的”，但是真正的新疆是 怎么樣的， 老實說我并沒有個清晰的印象。
新京報：有沒有特別的事情觸動你，讓你覺得你 更了解維族同胞，和你所在的新疆？
陳軒波：到當?shù)?天正好趕上婦女節(jié)，慶祝活動很熱鬧。
那天人們都穿得五斑斕，每個 人都在笑，就那個瞬間，我瞅了 一眼跟我一起的漢族同伴，眼眶有些熱。
新京報：這是個每個人都在笑的節(jié)日，你為什么會眼眶發(fā)熱？
陳軒波：怎么跟你說那個場景呢，就我倆漢族人，在一個之前被設(shè)想成龍?zhí)痘⒀ǖ哪吧胤剑?nbsp;被一群始終微笑著的陌生人圍繞著，那感覺挺特別的。
新京報：有哪些事情是跟你原先想法完全不同的？
陳軒波：一次我們挨家挨戶張貼反暴恐的通知，第二天發(fā)現(xiàn)幾戶人家的通知被撕掉了，當時我心里一沉，以為老百姓都很抵觸。
但其中一個小隊的人家都沒有 撕，我一問，小隊長在張貼前跟主人做了溝通，人家很配合。
后來又了解到， 被撕掉的那幾家是小孩子調(diào)皮，不是大人的意思。
新京報：所以之前很多的害怕只是一種假想。
陳軒波：到了之后就 再也沒有恐懼感了。
不交流才會有隔閡，每天都走訪很多人家，多很多朋友，慢慢融入當?shù)亍?br>融入
秘訣是尊 重和真誠
新京報：介紹下你所在的村子吧。
陳軒波：我所在的 村子叫阿孜汗，有625 戶、近3600人，耕地1470畝，人均耕地0.4畝，很少。
多數(shù)人以農(nóng)業(yè)為生，但經(jīng)商的也不少。
村子所在的阿圖什市是維族人眼里的溫州 ，當?shù)厝撕軙錾狻?br>村里有護照的有500人，不少人都到中 亞地區(qū) 做生意。
這點有好有壞，好的是經(jīng)濟相對發(fā)達，人們視野比較開闊，壞的是境外極端勢力很容易影響當?shù)啬贻p人 ，形 勢復(fù)雜。
新京報：這復(fù)雜主要體現(xiàn)在哪些方面？
陳軒波：我們所在的松他克鄉(xiāng)和毗鄰的阿克陶縣巴仁鄉(xiāng)都是重點鄉(xiāng)，因為“75事件”被判刑人員達43人，其他數(shù)據(jù)暫時不方便公開，就 不說了。
服刑人員、刑滿釋放人員的工作都要做。
新京報：作為一個漢族人， 接觸這些人 或他們的家屬，對方會有抵觸情緒嗎？
陳軒波：我們村這樣的家庭有9戶，很高的比例了。
在這里4個月，我沒遇到過特別抵觸的情況 ，最嚴重的就是有些人開門時比較冷漠，說通了也就沒 事了。
新京報：從開始的冷漠到被接納，你是怎么讓對方轉(zhuǎn)變的？
陳軒波：溝通。
我總結(jié)了一個規(guī)律，走進一戶人家，起 初人家不知道你干什么的，自然不會太熱情，如果你坐幾分鐘、蜻蜓點水地就走了，人家不會記住你。
但聊上一個小時，主人就把水果、葡萄干、瓜子端上來了，聊兩個小時，你 出不了門了，因為主人 一定會留你吃飯。
新京報：這9戶中有沒有 印象深刻的人？
陳軒波：我們村有個刑滿釋放的人，早年因為參與分裂活動被判了12年，被判刑時他還沒結(jié)婚生子。
現(xiàn)在娶了老婆，有了孩子，他 說，現(xiàn)在滿腦子想的就是怎么掙錢，改變家人的生活。
其實接觸的維族老鄉(xiāng)多了，很多人給我的感覺是特別單純， 有時 我覺得是因為太 單純了，個別人才會容易被煽 動和利用。
新京報：如果讓你總結(jié)，你覺得跟當?shù)厝私佑|的秘訣是什么？
陳軒波： 尊重和真誠。
在那片土地上，一定要尊重對方的 信仰和習(xí)慣，按照教義，當?shù)厝耸遣缓染频摹?br>有次村委會輪到我做飯，燒魚時我用了瓶酒。
這個起初沒注意，后來扔瓶子時我 特地找來黑色的袋子，扔到了很遠的垃 圾站。
做工作時，我也會拿《古蘭經(jīng)》跟他們交流，經(jīng)文都是教人向善 的，大家目的一樣，心理距離就沒有了。
感悟
這里有城市難覓的 溫情
新京報：截至目前你經(jīng)歷的最讓你觸動的人或事是什么？
陳軒波：我們村有個叫扎伊爾的年輕人， 從內(nèi)地回來，想開個修車店，我 們幫他辦執(zhí)照、聯(lián)系設(shè)備，從無到有，修車鋪開起來了。
有次工作組的車壞在半路 ，我想到了扎伊爾。
那天雨特別大，扎伊爾抱著輪胎踩在泥里給我換，他很瘦，那場景我永 遠忘不了。
后來車修好了，我問 “我得給你多少錢？”他說 “你給兩萬吧”，說完我們開懷大笑。
他還有個 飯館，我們?nèi)ツ抢锍燥垼?nbsp;總會說句“你們想喝酒 就喝吧，你們喝，我不喝。
”在忌諱喝酒的文化里，他能這樣說，我特別感動。
新京報：最大的困難呢？
陳軒波：沒有經(jīng)驗。
往大里說，從新中國成立后到現(xiàn)在，怎么去消除隔閡、解決問題，沒有現(xiàn)成的經(jīng)驗。
干部下南疆是一次全新的嘗試，但是除了把人送到村里，上級部門能給的支持也不多，剩下的路該怎么走，要靠摸索。
新京報：據(jù)你了解，是所有下南疆的干部都像你一樣拋去恐懼、融入當 地了嗎 ？
陳軒波：說實話，我知道有的干部現(xiàn)在還在“害怕”，每天把自己關(guān)在 屋子里，數(shù)著日子等下鄉(xiāng)結(jié)束。
我特別想說，并不是把自己關(guān)屋子里或者枕頭下面藏把刀子防身就是安全的，真正的安全，是走出來、融進去。
新京報：結(jié)合這四個月的經(jīng)歷，再去審視新疆，包括“20萬干部下南疆”這個 工程，會有不同的視角嗎？
陳軒波：我宿舍的窗外有片無花果 田，每天我都會在窗口拍張 照片，后來我把這些照片放到一起，很有感慨：三月份，田里光禿禿的，四月初，還是光禿禿，五月，田里一天比一天蔥郁，現(xiàn)在，無花果都長很大了。
矛盾啊隔閡啊道理是一樣的，現(xiàn)在肯定不是特別好的時候，但慢慢耕耘，一切會好起來的。
新京報：經(jīng)過這段時間的了解，你覺 得真實的南疆是怎樣的？
陳軒波：這里不神秘，絕大多 數(shù) 維族同胞都純樸友善，這里有城市生活中幾乎再難尋覓到的溫情，這 里絕不是有些媒體說的 “恐怖分子的老家”。
陳軒波日志（有刪節(jié)）
3月8日（到阿孜汗村第三天）：
滿會場就我們幾個漢族人，維吾爾族也看見了身邊 的幾 個漢族人，我們還不會交談，但眼神、行為都在互相影響，當我拍攝下孩童那天真無邪、老人那質(zhì)樸、姑娘那清澈的眼神時，我相信我們一定互相了解了，起碼我們之 間沒 有任何敵意或仇恨，就像朋友一樣。
3月29日：
去農(nóng)戶家，正值農(nóng)忙，開 門的一般是留在家做飯的女家屬，按維吾爾 族習(xí)俗，男主人不在家一般不接待客人，由女干部去敲門，不管誰開門，都能避免不必要的尷尬。
如果是男主人出來，工作組人員應(yīng)及早去主動握手，要是女主人開門，則要觀察，她要不握手，你也不要去握，點頭微笑示意即可。
4月15 日：
今天日志發(fā)晚了，實在太忙了，剛把最后的農(nóng)民送走。
今天召開第一批合作社成立大會，小小的會議室都坐不下，確定需要成立合作社的數(shù)目達到30戶 ，出乎意料，今天真的很高興，我們一定不能辜負當?shù)剞r(nóng)民的期望，一定要實現(xiàn)我們的目標，帶領(lǐng)我們阿孜汗村走向富裕的康莊大道!
5月22日：
今天揪心的是 烏魯木齊 的暴恐案件，倒下的多是老人，節(jié)省的、慈善的、為兒孫做早飯的老人。
你們沒父母嗎？你們不知道包括我們工作組在內(nèi)的千千萬萬新疆人在 為安定團結(jié)做的努力嗎？你們知道，你們都知道。
我要告訴你 們，我們沒有誰被暴恐分子嚇倒，以前沒 有、現(xiàn)在沒有、以后更不會有！
5月31日：
我和大毛拉交朋友，阿不都 賽米大毛拉，阿圖什市一主麻清真寺依麻木，是克州非常 受尊敬的宗教人士，一直想和他交朋友，本想上門拜訪，結(jié)果他知道后，一定要來 拜訪我們。
下午我們把會議室打掃干凈，穿著正裝，按維吾爾待客風俗擺放好水果、馕餅、茶水、杜格，要真心交朋友， 尊重！是最基本的。
昆明國旅，
責任
對話援疆干部：新疆當?shù)厝硕疾辉趺锤胰ツ辖f不要去援疆
(所屬部門：昆明國旅旅行社客服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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